【雷安| Unfinished tale】寻找希望的孩子

前言:是没有出现雷狮本人的雷安?!老奶奶第一人称视角预警。有同样背景的不同线路,结局差不多,中间不太一样。

结局:He

字数:4k+

梗概:一个男孩和信念是怎样在人心中留下烙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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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我是怎样注意到那个男孩的?

记得那时是南镇最令人头疼的季节,闷热潮湿的空气像有实感般潜入人们的肺叶膨胀成棉花,不多久便觉着呼吸阻塞,胸闷气短。我年逾古稀,自然不愿在这样难熬的天气外出,便借着店里唯一的老旧电风扇窝在柜台前的摇椅一下下轻悠,透过店门有限的一块玻璃窥探外边的街。潮湿土地被烘烤出的水气扭曲了街景,中午的炎热能让所有顽皮的孩子乖乖呆在家中忍耐母亲的唠叨,空无一人的街道难得地陷于安静之中。

很快我便觉着无趣,想随意捞本书消磨时间,于是慢慢撑着扶手从椅里脱身,刚直起腰便透过橱窗看见一丛棕色呆毛,跃动的发顶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主人挪得很慢,前进速度慢到让人咂舌,于是我打开店门,开口想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约莫7岁的男孩正拖着两只到他肩头的木箱,每一下挪动都伴随着玻璃瓶轻撞的细碎叮咚细响。那棕发男孩的白衬衫被汗湿成半透明状粘在身上,卡其色背带短裤和他脚上的小皮鞋脏的像刚从土坑里爬出一般,满当灰土挂了一身。那男孩的脸庞也擦着一片灰,指不定是哪下抬臂擦汗时蹭上的污渍,蜿蜒而下的汗液带走少量灰痕,露出几线奶白皮肤。他看上去是那样费力认真,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不远处有一位老太婆正靠在店门口注视他的步伐。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需要帮助么?”

少年一悚,受惊的猫一样敏锐抬头,青色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水雾,初生牛犊般湿漉漉的目光满是不服和倔强,对着我轻轻摇头,唇边扬起略带些歉意又不容拒绝的微笑:“抱歉,我想我能办到。”

于是我尊重里他的选择,目送他一点点拖拽木箱向街头迈出步伐。绳条在他肩膀磨出肉眼可见的紫痕,手心已经磨破皮而红肿不堪,绳条端头都被血和汗水濡湿。男孩轻叹,放下绳条不住向自己手心吹气缓解烧灼痛感,转头看向我的眼睛有些无奈。

他最终向我求助,问我借了麻绳,绑上箱子拉上另一边肩头便继续前行,尽管细瘦的腿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不已,他却没有放弃向前走去。

我想大概在那个午间,我记住了男孩瘦小的身躯和晶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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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他时,他正在挨家挨户地送牛奶。这镇上有些闲钱的人家都会订奶,而送牛奶的队伍里总不缺那男孩的笑颜,回收空瓶时却只见他行孤影只。

不会因劳累而埋怨其他逃避责任的孩子吗?这问题困扰我相当长时间,而不多久后我便获得了询问的机会。

那早的男孩兴许在休息,身后的木箱空空如也。他蹲坐在我店门口,眼睛扑朔着东张西望,最终那视线黏在橱窗里的某物,一眨不眨,呆楞的样子让我有些想笑。我从摇椅里爬起,颤颤巍巍地向门边走去探头一看,只看见一只表盖刻着淡金色六芒星的罗盘,下边垫着胡乱拼凑的破布头,白色车线被时间腐蚀成老旧黄斑。

“想来坐坐么?”

随着迎客铃叮当细响,我向他发出邀请,而男孩没有推脱,点了点头,发梢的汗水立刻掉入青色双眼,刺得他紧紧闭上眼不住揉搓眼角。

“如、如果不会妨碍您营业的话。”

于是我回身往柜台后钻,掏出唯一完好的椅子搬到店中空地,顺取出几只糖块放入一只满是裂痕的瓷盘端放在小几上。男孩有些局促地板直脊背,双手交叠于膝头,布满擦伤血痕的细瘦双腿无法搭到地面,便轻轻在半空悠晃。

“你对那只罗盘很感兴趣?”

男孩没想到我会这样直接,不好意思的眨着眼:“是的,女士,我想像水手一样出海。”

“……很特殊的想法。”我如是说道。南镇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各式蔬果和奶制品,镇上男孩长大以后大多会销售菜品维生,而不是几乎0收入的水手。为了不打击男孩的信心,我只能将这愿想归为“特殊”,殊不知男孩耸耸肩,清亮的瞳直望进我眼里:“您也觉得这很难实现,对吧?很多人都这样说。师傅告诉我,有目标和希望总是好的。”

“你的师傅很乐观。”

“是的,女士,我也这样认为。”

男孩安静片刻,坐在椅上不住晃着腿,最终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费了一番勇气才开口请求道:“女士,我有一个请求…请问我能预约那只罗盘么?”男孩的脸颊有些泛红,生怕我不同意便加上一句,“等我挣够钱一定来买。”

“这样啊…”我故意装的为难,男孩立马踮脚扒住柜台边沿,青色的眼睛满是恳切、眨个不停:“我一定会攒钱来买的,拜托您了女士!”

我终究没忍住,一下笑出声——这店铺许久没人来过,路人可能连目光都懒得往门口分来半点——于是便随手揉揉他的脑袋应下请求。男孩欢快的咧开笑容,瞥眼时间后匆匆告别,拖着箱子沿来时路飞奔,店铺立刻空荡荡的扬起一屋灰尘,只剩迎客铃叮咚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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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他主动走进我的店铺,衣物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干净,将一小篮浆果置于小几,爬上了高脚椅乖巧坐着。

“这是来找我聊天?”

“嗯,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女士。”

“叫我卡莲奶奶就好,叫女士太见外了。”

男孩霎时满脸通红,立刻改了口,“好的,卡莲奶奶。”

这孩子总是做事有板有眼,就连说话都严谨的让人咂舌,每句句尾一定要跟上我的称呼,据他说这叫“师傅教导的礼仪”,时时刻刻要挂在嘴边。

“那么,你的师傅是什么工作?”

“他是北镇的打铁匠。师傅一手把我带大,为了补贴家用我每天都有很多零工,这么多年能勉强维生,卡莲奶奶。”

“那岂不是没时间休息?不累么?”

“我挣的工钱能让我和师傅活下去,所以这一点也不累,卡莲奶奶。”

我不仅对年仅8岁的男孩另眼相看;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沉稳与明晰。

“你有朋友么?”

孩子突然沉默不语地低下头,我这才想起孩子每天在个工作点辗转,根本没时间游憩,朋友对他来说或许可遇不可求。我刚想开口安慰,他便重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笑意:“以前有一个,卡莲奶奶。”

我一愣,顺着话茬往下问去:“他叫什么?”

“他叫雷狮。”男孩如是说道。

……

从此以后,男孩每次的拜访都会捎带上关于’雷狮’的只言片语,孩子说话直白确切,很快我就能想象出那个孩子的存在:据安迷修——孩子在第四次拜访时作了自我介绍——所说,雷狮的性子和他完全相反,家庭状况也是天差地别。雷狮是北镇公爵的三儿子,家里有钱有势,从小都衣食无忧。他和雷狮在果铺遇见,他当时正往空格里摆放鲜苹果,而雷狮揣着金币买走满满一袋苹果。

真是戏剧性的碰面,我有些好笑的暗想道。

之后两个孩子总以类似的方式一次又一次遇上,约莫是缘分那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总之两个孩子的接触愈来愈多,遂而成了能说上话的’朋友’

“他有一天换下金贵衣服,跑来和我工作了一天。他说那叫平民的工作体验,于是和我从北镇跑到南镇送牛奶卖报纸,一天下来都没喊累。卡莲奶奶,在那天之前我一直认为富人家都身体娇弱,雷狮可不一样,他绝对是所有孩子里精力最旺盛的。天知道他怎么会一个人搬动三箱牛奶!”

男孩的眼睛因为激动而瞪的溜圆,青色眼睛满是毫不掩饰的惊叹和某种炫耀。每次讲到那个孩子,他都会表露出从未有过的高涨热情,或者埋怨对方的整蛊,或者感慨对方独特的善良,浑身上下都精神许多。我总是不厌其烦的刨根问底,男孩会深思熟虑后给我一个他认为准确的答案,所以我脑中的雷狮形象越来越复杂,却愈发真实。

“雷狮长得很好看。不是女孩子的那种、呃、漂亮,他的五官就是好看,尤其是眼睛。”他坦荡地看着我,满面笑容,没有丝毫隐晦地夸赞道,“眼睫毛浓密而且纤长,但不像女孩子那么卷,他的只微微有点弧度。眼睛像鸟雀,眼尾长而且有神,眼神却像猫一样精巧,不知道下一秒会看向哪里——不如说他整个人都像猫一样,行踪不定,还喜欢往树上爬。啊、还有、他眼睛的颜色就像春天清晨挂满露珠的桔梗花瓣,紫色里满是光彩,是真的非常、非常好看。”

“你怎么会这样了解他?”

“因、因为他真的很好看嘛!”

面前的孩子显然还无法意识到他的话语对我产生了多大影响。我的过去早被埋没于冗余时间之下,不知和杂物混在哪只落锁箱庭,那孩子直白单纯的表达有种说不出的浪漫,此刻它轻轻撬开生锈的锁,箱子露出缝隙,蒙灰珍宝被日光笼上淡淡光晕。

不知觉间,我好像找回一些年轻人才有的鲜活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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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拜访,我恍惚间能看到一个比安迷修稍高的黑发男孩穿着精致,不住在我的货架间走动,紫色眼睛流光溢彩。我并不能确切他的长相和我脑中的臆想品是否相符,好奇心被猜测铸造为桎梏,逐渐生长为一睹真容的欲想。于是在某次男孩告别前,我小心地询问安迷修:“与其这样大费周章的描述,为什么不把他带来?”

孩子放下手里的蓝莓果,青色眼睛在那一瞬间失了神采,暗淡的可怕。

“……他不在这。”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慌张,想要安抚却无从下手。尽管或多或少察觉到男孩的难言之隐,我最后还是戳破了他的喜悦。安迷修深吸一口气,跳下椅子走到橱窗边,把那只罗盘捧到柜台上,满眼真挚,“他一直向往自由,去年驾船出海后和我断了联系。攒够钱后我会出海,我坚信一定能遇到他。”

我知道安迷修言出必行,更何况这念头早在他心里扎根,劝他放弃根本是无稽之谈。于是我选择尊重他的选择,点了点头。

“所以,你觉得他还活着?”

“是的,卡莲奶奶。洋流会载着他往陆地前行,白鲨会避开他的舟船,星宿会为他指引方向,海鸟会为他衔去鲜鱼。他一定活着,而且活的有滋有味。”

他眼里的热情让我呆楞,无意识的开口,“你把他描述得像海神。”

男孩说了什么,转身离开。直到现在我依旧记得他的笑和语调是那样虔诚、庄重,不知觉间就让我湿了眼眶。

“他就是陶马斯(奇迹),卡莲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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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时我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吓得两眼昏花几乎无法聚焦。我根本扶不稳墙,跌跌撞撞地从卧室赶到店门口,手抖的可怕,差点没解开门锁。门外下着倾盆大雨,像是海啸前夕一样天气恶劣,时不时有惊雷和闪电被飓风挟裹而袭,天空似乎要被撕裂一般。一片黑暗中隐约有棕咖色块,我揉揉眼睛眯成条细缝,这才看清宽大斗篷下的安迷修,湿透的粗帆布几乎拖拽至地面,简直把他堆成个行走的布团。

“你、你这是、”

“卡莲奶奶,谢谢你这几天愿意和我聊天。这一袋钱币是我所有的零花钱,我想这大概够换那只罗盘。”

听到他急促的语气,我便清晰了解到,男孩已经做好准备。我轻叹口气,从一旁的橱窗里取出那只罗盘递予他手中,自己接过的钱袋是那样沉重,以至于让我瞬间觉得这是笔不划算买卖。于是我从另一侧抽出我爷爷以前常用的望远镜,递进他怀里。男孩被这馈礼惊得眼睛溜圆,想要推拒却被我拦下。我不容置疑地看着他,搭在他肩上的手不住颤抖:“快去、要没时间了。”

男孩眨眨眼,向我感激地扬起笑容,天空劈下的雷光让他的眼亮的像猫,氤满希翼:“感谢您。”

随后他转身跑入雨幕,很快被银白夜色吞吃得一干二净,就连脚步声都被完全掩盖。我靠在门框上面向他离开的方向,良久无言。

我相信他能顺利从港湾解开小船,面向晨曦无所畏惧地扬帆起航,靠着心中信念和罗盘针的指向寻觅他的神话。

他义无反顾地奔向自由,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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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离开以后,我久违的感到寂寞。那样鲜活的生气突然被抽离,以至于生活一落千丈,原本的日常显得枯燥无味,几度让我怀疑时间停滞于此。

我想他们,想念那个操持礼仪的安迷修,想念那个素未谋面的雷狮。

他们都太过于美好,像一柄剑划开我暗黄脆化的生活,在纸面上留下显眼的裂痕,怎样也补不起来。

安迷修来访时的点滴和笑颜时常现身于我梦中,我不止一次梦见他寻找到雷狮的满目泪水,在落日余晖中像晶亮的变石微泛红光。他们或许相遇于海面,挤在一只小船中望着天边的瑰丽画卷,油画的丰采染红白帆。也许他们相遇于海岛,抱膝蜷坐在沙滩一角望着巨大红日,海面波光粼粼满是夕烧碎彩,最终两人在故友重逢的喜悦里香甜入梦。

可雷狮不是陶马斯,安迷修也不是被神眷顾的孩子,他们都是肉体凡胎。生命的脆弱谁不知晓,臆想终归是臆想,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

在那样的暴风雨中,他不会幸存。

这个认知愈发清晰,安迷修的脸庞不再时常叨扰我的梦境,他渐渐被时间吞噬,浑身蒙雾,最后消失在我的记忆狭间。

忘了也好,对谁来说都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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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醒来时天刚朦朦亮,整个人都昏沉,像刚从石油罐里爬出。我的骨头随着举动不住摩擦,断断续续的咔啦响声昭告这具身躯正在腐朽。我真的老了,年逾90,想必也没剩下多少时间。

人老了以后反而过得无忧无虑,因为时常忘事,所以什么都不用牵挂。唯一要牵挂的就是习惯:开店。

这间杂货铺说来也上了年岁,是我妈妈从爷爷手上继承下来,后又传递给我。这间店铺见证两代人成长,如果我有幸能找到老伴,说不定还能有个小娃娃接把手。

现在看来,这一切约莫都要断送在我手上。店铺也是。回忆也是。

我颤颤巍巍地解开门锁,把木牌换成“open”。正当转身时,我踩到一个滑溜东西,差点摔倒在地,多亏了门把才没有跌摔在地,缓了半天神才平复下差点蹦出胸膛的疯狂心跳。

地上是只牛皮信封,上边写着「for:卡莲奶奶」我一点点欠身捏起那只鼓囊纸袋,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收到过信件,毕竟没人会记得一个糟老太婆才对。

我赶忙挪去柜台后翻出老花镜,随手捏支锋利的旧钢笔划开封口,往手上倾倒。里边没有滑出纸信,反而吐出一个金属圆盘,盒盖隐约可见的淡金星星被晨光镀上光晕,像一颗真正的星星一样微弱的散出光辉。我端详半天,找到小扣往上一掰,里边弹出一张纸片,悠悠落上桌面。我有些心急,弯腰曲背压住纸条一字一字地读,猛然被巨锤砸中头颅般大脑嗡鸣,瞬间泪流满面,满面沟壑都被水渍润的潮湿。我抽抽噎噎的想要哭叫,想要冲出门去大声呼吼,却连迈腿的力气都没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发麻,背靠货柜一点点滑坐在地,纸条顺着指隙落上地面。

「我找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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